西楼听书

师爷请上座(2)

2、书童

破船得风也是去的飞快,在海浪上一波一波的撞开,转眼入了白花花的浪里。

此时,见着远去的码头,一直缩在货船上的一堆木桶后,窝了半天的少年却是把身子摊开,坐在甲板上,舒了口气。

想想方才二虎还信誓旦旦的说大小姐不可能在肮脏的小船上,包秀秀不由得在心里一笑,还好自己神机妙算,要是上了那些客船,早就被林管家那只老狐狸捉回去了。路引,她是肯定没地儿找的,想偷偷溜走还能去衙里开路引?只要她去了衙里,就是往自己爹枪口上撞,县太爷得先押着她送回包府。

而现下这船,她听那书生说了,要一路先上几个小岛给守岛的官军送给养,而后再逆流而上到淞江口,到了那里,她可以再寻了马车一路到得杭州。这小破货船,船工们挣的不多,经常自己夹带私货,一般躲着船老大挣几个小钱,带个把人也是有的,这种货船一般都是不会有人查那么细的。

而这一次,她可是直接把钱给了船老大,给的不比那些客船的船票少。

女子身份特殊,因她家是开镖局的,对女儿一直传授武艺多过认字,包秀秀在福州若想上街,通常就做公子哥打扮,所以这次出来,她特意寻了一件不起眼的衣服,梳了男子的头,带了冠,才混上船的。

虽没有出过福州,但包秀秀想,以她这些年在街头混的经验,应该不会露出是女子的马脚。

想到这里,她又舒了口气,起身想到船舷边看看海。

“你是谁!”不料,她才站起身,身后就传来一声粗哑的问话。

包秀秀转身看去,却是一名身穿直裰的老人,看那样子五大三粗,却把自己塞进一身文人的直裰里。此时,一张被粗砾海风磨出的红脸膛正带着怒容盯着她。

“我……”包秀秀一时语塞,四下里寻摸了一下,见船工都呆呆的看着她,她清了清嗓,拿用惯了的法子,压了嗓子粗声如少年人般道:“我是船老大的亲戚!”这嗓音她在福州城里经常用,压低嗓子后,虽然还是透着轻盈,却有一点沙哑,似青年人变声时期,所以每次扮成少年人也没露过馅。

谁料那粗壮老人皱眉怒道:“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样的亲戚?!”

哈?包秀秀有点慌。

他是船老大?那刚才引她上船的那个人是谁?

那粗壮老人转头对周围的船工恶狠狠的道:“你们都瞎了吗?咱们这是给军爷送给养的征用船!!你们竟让个外人混上来!若是一会儿上岛被守备大人看到,你们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吗?”

包秀秀脑子有点懵,看这个样子,这个老人才是这船上的老大,那自己给钱的人是谁啊?

船舱顶上正躺着晒太阳的书生偏了偏头,看到被自己带上船的少年已经被人发现了,不由得轻笑,把身子往舱顶中间又轻轻挪了一下,以防止被包秀秀看到。他早就料到这少年会忍不住跑上来,那就一定会被人发现,在这船上被发现的后果,就是被丢下去,那二两银子他就凭白落下了。这里离海岸还近,海港出身的孩子没有几个不会水的,那公子哥得了教训,游上岸去,自无它法,只得乖乖回家了。像这样自以为是的哥儿,出了江湖只怕会吃更大的亏,凶险的更会丢了性命。唉,自己可真是大大好心眼的人呀!想到这里,书生呵呵笑了两声。

包秀秀转转头,有些慌张的在人群里寻找刚才引她上船的人,却只见到一张张带着或错愕或好笑的黑黝黝的脸。

那些人原本还没反应过来,听到老人的怒骂,一个个围了上来,打着赤膊的上身黑黢黢的反射着阳光,像铁一样。

到了此时,包秀秀才想明白:带她上船那人只是假扮成这船的船老大,自己把钱错付了人,只怕是被骗了。

难怪他当时躲着人把自己一路直带到船底舱内,还让自己一定不得出来。

只迟疑之间,船工们已经将她围在中间,伸手就去捉她的手腿。

包秀秀想都没想,本能的几招使了出来,打在离她最近的几名船工身上,立时就放倒了二三个人。

原本躺着看戏的书生却是眼前陡然一亮:这家伙会武功?还不算弱啊,这么多人都没捉到他?

骂人的老人一看愣了一下,倒是气笑了,对着船工道:“黄毛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敢在船上撒野,你们给我打,打完了倒到海里喂鱼!谁拿住了这小子,我今天晚上给加肉!!”

老人这一说,围上来的船工更是起劲了。

眼看着一群脏臭的船工围了上来,抓手捉脚的就要把包秀秀举得起来,包秀秀连忙脚尖轻点,在这一群人中连着转了几个圈,那么多双脏手竟然没能碰到她的衣襟。一群船工不由得乱叫了起来,起着哄的往前冲,包秀秀看聚上来的人越来越多,心下焦急,这船上甲板窄小,只怕再这样围下去,自己还是逃不得。

由不得她再想,人已是围将上来了,她连着又是几招打出,虽然有效的放倒了多数挨着拳脚的船工,无奈船工人多又认死理,一心要捉到她,包秀秀又不敢真出杀招,左冲右突了十五、六招之间,包秀秀还是难敌人多势众,竟被七八个船工同时捉住了四肢,在一片哄笑中举了起来。

看她被擒住了,那老人冷笑道:“丢下去!”

一群人哄笑着就往船舷边涌去。

听此一言,包秀秀是叫苦不已,她早听说,若是一支船上发现可疑之人,会把那人丢入海中。现在船已离码头那么远了,还有回涌浪,她能不能游回去真说不好。而且,就算上了岸又能怎么办?被父亲捉回去吗?那自己还怎么去杭州?

就在这一片混乱中,有个声音突然响起,穿透这一片杂乱纷扰的人声,清澈沉稳,如玉碎般:“郑老大,这是我新买的小书童,我忘了跟你说了。”

一群人都停了手,包括包秀秀也是转头去看,谁?书童是谁?是指我吗?

却见有一人站在船舱的舱顶,正向下看着甲板。只是那人头顶上一只明晃晃的太阳,包秀秀自下看上去,看不清眉眼,只能看到把那人的一幅剪影。

被叫郑老大的船老大也回首抬头看去,待看清是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后,不由得皱皱眉,想了想,他最后却是笑了,朗声道:“刘先生,原来是你的书童啊?怎么没看到你带上船?”

说着话,郑老大一摆手,船工们丢下包秀秀,四散着想看热闹。

那书生可能是一笑,因为包秀秀看不清他的脸,却听得一声轻轻的“呵嗤”。被叫作刘先生的书生转身翻向一旁的一堆货物,砰的跳了下来,包秀秀只见到蓝色的衣袍翻飞,中间一根直挺的手杖,竟然就是那个带她上船的瘸子书生。

她刚想叫“就是这个人带我上来的”,就听那书生接着道。

“是啊,我上来的时候,他搬着我的书箱,那书箱高大,可能您没注意到。”说话间,书生已走到了郑老大和包秀秀身前,低头打量了一番包秀秀,那书生随手打开了把玩的扇子,踢了一脚倒在地下的包秀秀,对她道:“穿心莲,让你好好在舱里待着,你怎的不听话?还和船工大打出手?”

包秀秀被他踢了一脚,加上被骗的经历,怒火猛的窜起来,一个翻身跳了起来,怒目看向书生道:“你凭什么踢我!”

书生皱眉瞪了她一眼,包秀秀看到他冷俊的一张脸上,一双桃花瓣一般的眼眸眯成两条细线,带着冷漠的眼光扫过。包秀秀突然醒悟:对哦,如果是他的书童,就可以不被丢到海里去了。连忙不敢再计较那一脚,低眉顺眼的低下了头。却不知道如何称呼他,只得闭了嘴。

书生见她不再言语,这才转头对郑老大道:“因为是才刚买来没几天,我都还没习惯有个书童跟着,所以也忘了把他的身契和路引给您,不过,就在我行李中,我一会儿回舱给您拿下来过目。”

看了他主仆两人的表情,郑老大不由得一笑,一脸了然的表情拍拍书生的肩头道:“刘先生,路途遥远,有个俊俏的小书童陪伴也是风月无边之事啊!哈哈,我懂了。本来你刘先生的人我可以不查身契路引的,不过,你也知道,咱们这是征用船,不查一下,我也不太放心啊,一会儿刘先生您有了空就拿来给我看一眼吧。”

本来听到那句风月无边,刘先生脸上微微一僵,但他转瞬把这一丝不快压了下去,轻声道:“这是当然,还请您稍候。”说着话,他抬手扯过包秀秀,向着自己的舱房行去。

只转过身,包秀秀就看他那一张笑脸“倏地”转为阴沉,这书生生气了。

其实,此时有举子进京赶考时带着书童的世风,除了端茶倒水伺候起居,在路途上还会行一些苟且之事,还有一些秀才举子,甚至拿自家的书童进行容貌等比试,用于送礼等,算是时下的风俗了。刚刚郑老大的话,只怕是看这少年年青又清秀,才如此嘲讽他的吧。

可惜呀,包秀秀却不知他是因为这个事生气,还以为他是在担心一会儿拿不出路引在发愁。

包秀秀不由得小声对他道:“若是没有路引,我这就偷得块木板,跳下海去,此处离码头还近。你把我的银子还给我……”

看那书生头也没回,只轻哼一声道:“那我何必刚才救你,不如让他们丢了你去。”

包秀秀嘟起嘴,闷声有点气恼的又接着道:“呃,我若有块木板,应该能游过回涌浪……不过,在下还是先谢谢先生刚才救我,至少比被丢下去要好。”

听得这话,那书生回首又是看了她一眼,包秀秀却觉得他这次竟是带着笑,盯着自己看了一瞬。

两人已行至舱房门前,那书生收回目光,转身轻声道:“我既然说了你是我的书童,自然有能搪塞他们的东西。不过,你也别想太好……”

说着话,书生已打开了门,一把将包秀秀扯入舱房,反手关上了门,插好门闩。

再转身,那书生比包秀秀还要高半个头,此时他又紧贴着包秀秀站,可以居高临下的盯着包秀秀的眼睛,书生缓缓道:“我想和小哥谈一笔交易,不知小哥可愿意?”

交易?

包秀秀一怔,眼光瞟向已被已被书生闩住的门板,心头狂跳了起来,突然就明白了郑老大说的那句风月无边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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